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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意識流文學第一人
劉以鬯逝世
劉以鬯1918-2018
【本報訊】六月悲傷,一代才女林燕妮走了,文壇教父也相繼離去。中國第一位創作意識流小說的香港作家劉以鬯,前日在東區醫院辭世,享年99歲。著名作家、《蘋果日報》前社長董橋盛讚,劉以鬯的一生耕耘成就了香港一座精神後花園。花園裏,有文字,還有電影;膾炙人口的電影《花樣年華》,就是啟發自劉以鬯名著《酒徒》與《對倒》。隨着周慕雲的遠去,屬於那個時代的一切,都不存在了。
記者:蔡元貴
有「香港之寶」、「文壇泰斗」之譽的香港文學家劉以鬯,前日因病辭世。遺孀羅佩雲表示,他早前因為輕微肺炎留醫東區醫院大約10天,最終因為心臟衰竭不治,「他走得很自然,像睡着了,然後呼吸慢慢停下來,樣子很安詳」。
生於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的大時代,上海人劉以鬯15歲開始寫作,大學畢業後曾在《國民公報》、《掃蕩報》及《和平日報》任職,27歲創辦懷正文化社。中共建政前一年,30歲的劉以鬯南下香港,加入《香港時報》擔任編輯,其後旅居新加坡及馬來西亞,1957年重返香港定居,一直沒有放下筆與紙。
影迷書迷都熟悉,劉以鬯的《酒徒》與《對倒》造就了《花樣年華》與《2046》。其實劉以鬯的處女小說《失去的愛情》(1948年),也曾改編成同名電影搬上銀幕。他其後謙稱小說靈感來自一本奧地利小說,不能算是創作,「是十分幼稚的」。
劉以鬯與妻子羅佩雲1957年結婚,相伴逾半世紀。
有書局昨擺放鮮花悼念劉以鬯。何穎賢攝
「我寫《酒徒》的第一個促動因素是:在忘掉自己的時候尋回自己。」
奠定劉以鬯文學地位的作品,是他在1962年起在《星島晚報》副刊連載的長篇小說《酒徒》,他曾解釋創作動機:「我寫《酒徒》的第一個促動因素是:在忘掉自己的時候尋回自己。」
劉以鬯說過:「我一生人都在寫小說,原則只有四個字:與眾不同。」《酒徒》是中國第一部意識流小說,同為資深報人與殿堂級作家的董橋說,《酒徒》是中國現代文學的里程碑,運用意識流手法比許多西洋作家都成熟,「那部小說的文字真正為白話文學開闢了一條康莊大道」。
文學雜誌編輯鄧小樺說,劉以鬯勇於求新和試驗,任職報館編輯期間提拔過不少作家,如西西、董橋、也斯等。董橋昨接受本報訪問時也說,劉以鬯提拔後輩不遺餘力,大批香港作家都因獲他引薦發表作品而走上文壇。當年劉以鬯不但照顧他,還照顧一大班初來港的年輕作家,關心他們的生活,也鼓勵他們寫作。
董橋進一步表示,在香港這個商業掛帥的地方,劉以鬯默默的努力終於給香港社會造就了一座精神上的後花園,讓港人有信心在功利主義的喧嘩中抱守一份堅持,一份執着。
劉以鬯曾經在一次訪問中說香港是商業社會,純文學的創作環境比較惡劣,許多所謂的文學不過是商品而已。文以載道,劉以鬯的作品一直沒與社會脫節。他1973年起在《星島晚報》連載的長篇小說《島與半島》,內容觸及股災、水荒、罪案,他為小說結集出版寫的自序便說:「我無意寫歷史小說,卻有意給香港歷史加一個注釋。」
鄧小樺指,《酒徒》面世的六十年代,中國大陸及台灣由於政治原因,文學創作都受限制,反而殖民地香港文學創作風氣非常自由開放,報刊數量之多可說是黃金年代,作家可以盡情做各類文學實驗。
「那些消逝了的歲月,彷彿隔着一塊積着灰塵的玻璃,看得到,抓不着。看到的種種,也是模模糊糊的」。有人統計過,自謔「寫稿機器」的劉以鬯畢生寫過6,000萬至7,000萬字。他筆下那讓人又愛又恨的香港已隨他逝去,「那個時代已過去,屬於那個時代的一切都不存在了」。
董橋悼劉以鬯
劉以鬯創作的《酒徒》成為中國意識流小說經典。
「劉先生一生為人耿直厚道,是當年南來作家之中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一位。我之所以走上傳媒、走上寫作的路途,劉先生的鼓勵太重要了,他給了我發表作品的機會,也帶了我結識許多前輩的緣份。
劉先生帶着早年上海文壇的經歷,來到香港開拓新的文學途徑。他的《酒徒》我最喜愛,也最受影響。那部小說是中國現代文學的里程碑,運用意識流手法比許多西洋作家都成熟,都高妙!那部小說的文字真正為白話文學開闢了一條康莊大道,是美好中文的範本,一定傳世。
在香港這個商業掛帥的地方,劉先生默默的努力終於給香港社會造就了一座精神上的後花園,讓我們有信心在功利主義的喧嘩中抱守一份堅持,一份執着,一份驕傲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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談情一世 百年不孤寂
劉以鬯最後訪問 只在意老婆
今年4月18日,劉以鬯在妻子陪同下,從太古城的家走了一趟商場。冼麗婷攝
【劉以鬯逝世】
二零一八年四月十八日,一百歲老報人作家劉以鬯,從太古城的家走了一趟商場。
在十分鐘路程裏,走過馬路,經過紅綠燈,他坐在兩個滾動的巨輪上,後面是太太羅佩雲。還不過是兩年多前,他看見家裏買了輪椅,就叫太太快把它丟掉。
一百歲老作家是可以站起來的,但一生走很多了,十分鐘滾動時光便能到商場,那也是很好的一闋午間流動小品。
他停留在以黑色與白色方格作裝飾的法國年輕服裝店外牆前,等着身邊人的安排,安坐像個乖孩子。這一刻,到底是黑色裏的白色,還是白色裏的黑色,都不再重要。
為他拍攝紀錄片的內地媒體攝影隊伍,安排好五樓咖啡店一角。老作家與一生共度的人對坐,不明白為何要有幾個鏡頭對準他,沒耐性說:「影好啦!」這時候,他是一個權威的男主人,私人的空間是重要的,他還是有能力拒絕侵擾。
劉以鬯夫婦與為他拍攝紀錄片的內地媒體攝影隊伍合照留念。
劉以鬯說在家寫作,都是開了收音機的,《酒徒》就是這樣一天一天寫出來的。《酒徒》劇照
不少讀者昨日在書店駐足翻閱劉以鬯的作品。何家達攝
作家的路:「那是不需要鼓勵的,只要喜歡,他就會用各種方式去走這一條路。」
喝一杯熱朱古力,吃一件美味蛋糕,都有太太送進嘴裏,這是最快樂的一百歲談情。好好享受人生,一世紀了,他知道自己想要甚麼。
活一百年,朋友還剩幾多?劉太說,「這年紀,沒朋友的了。」劉以鬯清醒得很,無論走到那裏,最在意的,是身邊有沒有「老婆」。
今天,能跟劉先生握一下手,報上名字,已經是深度溝通。記者2013年訪問劉先生的時候,跟他談過如何鼓勵年輕人當作家,以及寫作之路,用當天的紀錄,回望百歲作家的想法,這是永恆的劉以鬯。
「那是不需要鼓勵的,只要喜歡,他就會用各種方式去走這一條路。」劉以鬯說。作家的路,他走了很遠。在上海長大,父親是國民黨黃埔軍校第一批英文繙譯官,他認為寫作是從小培養,從一年級開始,他寫的句子就被老師貼堂,他認為,做作家、寫東西,一定要與眾不同。因為讀二年級時資質已經超越同學,老師讓他跳升至五年級,所以只讀了四年小學。
編輯的路:「我來香港時,買份報紙看,第一,副刊編輯不懂怎樣畫版樣。」
「香港是不是個創作好地方?」
「這個好難講,我來香港時,買份報紙看,第一,副刊編輯不懂怎樣畫版樣。」劉先生說。劉太說他畫版樣很出色。「我在重慶已畫版樣,國內副刊版樣天天變的,他(香港)沒畫版樣,一年都是一樣的,這些不好。」他接手編《香港時報》副刊,天天版樣不同。
說到寫作空間,香港自由社會沒有限制,他每天在家裏寫作,不需要太寧靜,都是開了收音機的。「他喜歡模型,一路砌一路寫,我們家裏好多模型,他好喜歡小玩意。」劉太說。《酒徒》是這樣一天一天寫出來的。
「《成報》老闆找我,覺得我特別,對白都分行的,但他都不反對,他都接受。」老作家五年前說。
寫作的路:「寫稿一定要有些與眾不同的idea,未必是好的,但總要有。」
「香港生活環境,如何影響你寫好題材?」
「你寫稿,寫過的不會再寫,一定要有些與眾不同的idea,未必是好的,但總要有idea」。Idea想是一個人寫作時的思想與精神,有idea,筆觸才有方向,如《對倒》是有一個原整的意念。為了尋找idea,他每天接觸新事物,看報是必然,多看英文書而少看英文報,因為看中文報章都看不完了。
「與香港文化界有深刻交往嗎?」
「他與香港文化圈沒有特別交往,反而年紀輕的文藝青年,可以用他的稿就盡量用。談文藝都有,但大家都沒空,朋友好少,大家都忙,獨立寫稿,不用應酬。」劉太說。
報人的日子,天天在紙裏行走一個世界。「我告訴你,我在上海報館做過老總、編輯,抗戰時,我在重慶,中國有七間大報,兩間副刊是我編的,來港差不多半世紀在報紙(和雜誌)裏,報館的情況,每地方不一樣,我們中國人,對中文好重視,寫好多文章在報紙上。」
求學的路:「我是聖約翰大學畢業,中文自修,讀英文,特別喜歡海明威小說。」
「那時每天要寫幾多稿幾多字?」
「不一定,但好多的,重慶《國民公報》,四川人自己辦的報紙,知我編副刊有特長;另一《掃蕩報》,請我入去,因為我是上海聖約翰大學畢業,英文好,要我聽收音機,聽世界新聞,聽電訊然後寫成報道,因為打仗找radio好困難,一邊聽,一邊寫,專聽新聞,收音機收土耳其新聞容易,從土耳其的英文新聞,世界廣播,把好特別的新聞變成中文。有一宗國際新聞,英文報告,說日本艦隊總司令陣亡,我不懂日文,用一句寫日軍艦隊司令被打死、陣亡,重慶其他報紙沒此新聞,只有我有此新聞,我好擔憂,怕錯,後來發佈,證明我是對,老闆寫信讚揚。」
他在聖約翰大學讀主修哲學及政治,西方小說,從小就看了。
「讀政治哲學都是英文,我是聖約翰大學畢業,中文自修,讀英文,特別喜歡海明威小說,有好多作家作品不了解,海明威作品較易了解和接受。莫泊桑有一篇小說,也接受。在聖約翰時候讀了兩年法文,因為蠢,不能接收,和她(劉太)到巴黎,是幾十年前了,有人問『Parlez-vous
francais?』我說:『 Je ne parle pas.』是一位法國官員問我識講法文嗎,我會說不會講,普普通通一兩句還可以。」
打仗時在重慶,勝利時去了上海,解放前來香港,劉以鬯四一年大學畢業,四八年來港。最初沒想過長住,因為在上海搞出版社,搞新文學叢書。「堂姐在港,她住灣仔,我在酒店租一個房,來港後,發覺海外發展做不了,北方書錢全部收不到,勝利後,香港發展不到,後來,跟着寫稿,做報館,入《星島》,國內人來港辦報,要收國內副刊編輯,《香港時報》副刊我編,到新加坡前入《香港時報》,到新加坡後,1957年後也是《香港時報》,編文藝副刊淺水灣很出名,後來到了《快報》。」
如他筆下,海明威來到香港都要寫武俠小說,林黛玉也要交租。在《酒徒》裏,劉以鬯寫過:為了生活,走過庸俗路線。在香港,撰寫商品固然可換取生活的安定,但終究是無聊的。一九八五年一月至二零零六年六月,任《香港文學》總編輯。
記者對劉以鬯先生最遙遠的感覺,是一張報紙和一本雜誌。一個報人的影響力,從小到大,從遠到近。數十年滋養,那是曾經的生活。七十年代《香港時報》是小時候看的報紙,九十年代《快報》是曾工作的地方,但兩個時代劉先生都先後離開兩張報紙。夾在中間的八十年代,中學時爸爸買報紙,要他一併「加碼」多買一本《香港文學》,有時是自己花零用錢買,有時在學校圖書館看。當時看長文章不太理解,也出於本性,特別喜歡看裏面的新詩。雜誌的內容、編輯及設計對當時的我來說,悅目新鮮。不想讀書的時候,對着這樣的雜誌一個小時,就覺無愧於心。
尤其記得有一位作者的詩,寫到一個當時無法接觸的意境,大致是,久經等待,終於:一抹嫣紅灑在雪泉之上。那時候,心裏面開了一雙眼睛似的,沒有疑惑。純淨的美麗,人生要做的一切,自自然然就領略了。等待,其實是誠意,沒有人知道發生的時間。塵垢是外在的,包括顧忌話題,看你怎樣描述,看你如何想,如何對待。
文學的自主性,能賦予生活與生命意義,寫作的人,一切,要有idea,要與眾不同。報紙文章,百年不孤寂,走到一百歲的老作家劉以鬯,再走天堂新路。
撰文:冼麗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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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學種子電影中盛放
小說啟發王家衛開拍《花樣年華》
劉以鬯(右)2011年獲時任特首曾蔭權頒授銅紫荊星章。資料圖片
【劉以鬯逝世】
【本報訊】「所有的記憶都是潮濕的」是電影《2046》的序幕引言,也是小說《酒徒》主角的內心獨白。劉以鬯的文字耕耘未在文學荒漠中豐收,種子卻在電影中開花。《酒徒》的六十年代社會氣息,啟發了導演王家衛2000年的得獎作品《花樣年華》,劉以鬯的報人經歷更成為電影角色周慕雲的原型。
記者:麥志榮
導演王家衛曾經表示,因為看了劉以鬯寫的《酒徒》和《對倒》才會想開拍《花樣年華》。他昨晨9時許在微博寫道:「所有記憶都是潮濕的──悼劉以鬯先生。」並附上《酒徒》一書黑白照。他其後向傳媒表示,「很惋惜,劉老師的離去象徵了戰後南來作家在香港異地開花之時代的終結,香港為這一代的文化工作者提供了一席之地,容他們在此開花結果,再一次對相繼離世的饒宗頤大師、林燕妮女士以及劉以鬯先生這些前輩致敬」。
曾擔任副刊編輯的劉以鬯也是電影《花樣年華》角色報館編輯周慕雲的原型。當年王家衛曾與扮演周慕雲的梁朝偉拜會劉以鬯,請他就梁朝偉在報館的戲份給意見。但劉以鬯曾在受訪時明言:「他(王家衛)把劉以鬯正式變成電影人物,這個好大問題,因為他對我了解不是很深。」
王家衛一再「借用」劉以鬯小說也引起爭議。王家衛2004年的作品《2046》主角仍是作家周慕雲,電影開首引言:「所有的記憶都是潮濕的。」亦是小說《酒徒》內的對白。但《酒徒》電影版權其實屬於影評人黃國兆。
對《酒徒》所描寫的六十年代着迷的黃國兆一早已向劉以鬯買下電影版權,可是籌集資金處處碰壁,「好多人(電影商)連劉以鬯個『鬯』字都唔識讀!」他曾在訪問中踢爆王家衛的製片曾向他洽購版權,但談不攏,之後王便拍了《2046》,當中部份情節卻明顯充滿《酒徒》影子。他一怒之下,決定親自執導將《酒徒》拍成電影,自己與他人合資共400萬元開拍,2010年上演前曾讓劉以鬯先睹為快,劉讚電影忠於原著,認為「拍出八成」。
電影《花樣年華》梁朝偉及張曼玉原型分別為劉以鬯及顧媚。《花樣年華》劇照
王家衛昨在微博留言悼念劉以鬯(右圖)。
最後紀錄片下月首播
劉以鬯的半生文學傳奇也一再吸引紀錄片導演。導演黃勁輝花了6年時間為劉以鬯拍攝紀錄片《1918》,並作為《他們在島嶼寫作》文學大師系列電影其中一部,先後於2015年尾及2016年初在台灣與香港上映。
另一攝製團隊今年4月開始攝影紀錄片《百年巨匠──劉以鬯》,精華片段將在7月香港書展的「劉以鬯百歲紀念講座」上首播。攝製團隊表示,拍攝了劉以鬯與妻子羅佩雲的一些生活片段,坐在輪椅上的劉以鬯說話不太清楚,未能回答太多問題,受訪談感受的大多是劉太。有一次團隊先與劉以鬯乘升降機到樓下,劉太隨後乘另一部升降機,惟劉以鬯在幾分鐘內見不到太太,已隨即詢問團隊,「老婆呢?老婆呢?」可見劉與妻子感情深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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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說《動亂》批評六七暴動
劉以鬯的短篇小說《一九九七》刻畫出港人面對香港前途問題時的種種憂慮。互聯網
【本報訊】劉以鬯作品眾多,雖然言情多於言志,但亦不時顯露他的社會觸覺。其中兩部短篇小說《動亂》和《一九九七》更直接取材於香港大事,分別記錄了六七暴動和九七回歸引發港人出現信心危機的情況。
《動亂》寫於1968年2月,劉以鬯以實驗筆觸,把六七暴動中的主角,從人物轉換成暴動街頭中的14件物件,包括石頭、汽水瓶、報紙、水喉鐵和炸彈等。劉以鬯借用了它們的第一身視覺,刻畫出六七暴動街頭眾生相,警民間的血腥衝突和街頭混亂情況躍然紙上。在看似客觀的環境描述之中,劉以鬯刻意以一個青年在暴動中被人用刀刺死的故事作結,「我根本不知道將我刺死的人是誰,更不知道他為甚麼將我刺死……總之,我已死了。我死得不明不白,一若螞蟻在街邊被人踩死。這是一個混亂的世界」。字裏行間,盡顯劉以鬯對六七暴動的質問和批評。
描繪港人九七回歸憂慮
另一部短篇小說《一九九七》寫於1983年。當時香港前途問題使港人人心惶惶,憂慮中國收回香港主權,開始考慮賣樓移民外國;信心危機亦使香港股票市場持續不穩。劉以鬯藉筆下的小人物呂世強的故事,把港人面臨九七回歸時的生活百態表露無遺。
在小說中,有妻兒的呂世強因「包二奶」而不能移民外國,被迫留港的他非常憂慮香港的景況會有所改變。他開始喝酒以逃避現實,性情變得暴戾,最後更在混亂思緒和酒醉之中遇上車禍去世。劉以鬯以「現在,他不必為香港的前途擔憂了」作結,非常諷刺卻又寫實地展現了港人當時的種種憂慮。
■記者陳芷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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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媚:只係生命中識嘅一個人
【本報訊】劉以鬯經歷了兩段婚姻,首任妻子是影星李芳菲。劉以鬯離婚後,1952年在新加坡與邵氏影星、歌星和畫家顧媚邂逅,有指以劉以鬯作品《對倒》為藍本的電影《花樣年華》中,張曼玉飾演的蘇麗珍,原型正是顧媚。《蘋果》昨晚聯絡到身在加拿大的顧媚,說到劉以鬯前日病逝,顧媚表示已從網上新聞知道消息:「我冇回應啦,佢只係我生命中認識嘅一個人,成60年前嘅事,印象越嚟越模糊啦。」
分手後燒毀300情書
現年88歲的息影前邵氏影星顧媚在2006年推出的回憶錄《從破曉到黃昏》(圖)中,提到自己到新加坡登台,在歌廳滿江紅演出當晚,於當地報館任編輯的劉以鬯前往採訪,被顧媚歌聲吸引。顧媚說不知道「鬯」的發音,常讀作「劉以儍」,她把「劉以鬯」3個字寫出來,劉以鬯便立刻把這張字條放進衣袋,自此每晚都來後台看她演出,兩人感情一日千里。
交往一年,劉以鬯給顧媚訂婚戒指,約滿返港在即的顧媚承諾兩個月後返新加坡與劉以鬯結婚。可惜,顧媚回港後因事被新加坡拒再入境,劉以鬯亦因工作未能返港,二人惟有以書信互訴心聲。
惟兩年間劉以鬯與前妻鬧出贍養費糾紛,他稱回港與顧媚結婚亦不了了之,後來顧媚到台灣勞軍途中弄丟訂婚戒指,劉以鬯以為顧媚悔婚,開始對顧媚冷淡。沒多久,顧媚便接獲劉以鬯結婚消息,令她晴天霹靂,顧媚表示找不出被摒棄的原因:「難道是因為我不小心丟失的那隻訂婚戒指?」幾年後劉以鬯回港致電向她討回大批情書,更令她傷心,而她早於獲悉婚訊時,已將二百、三百封情書一把火「燒得灰燼也看不見」。
劉的第二任太太羅佩雲是歌舞團舞蹈員,1956年到新加坡表演期間與劉邂逅,至1957年返港結婚,相伴逾半世紀。有指夫婦形影不離,連送稿也是一起,除了劉有幾次獨自離港到外地參加文學等活動外,夫婦未嘗分開多過24小時。
■記者戴彩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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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年愛吃叉燒酥 流連文具店
劉以鬯近半年需以輪椅代步。
【本報訊】著名作家劉以鬯逝世。這名百歲文壇巨匠,筆下作品萬千,冷眼看世情,晚年卻活得像小孩,常跟妻子去嘆下午茶,最愛吃叉燒酥;即使近半年需要以輪椅代步,也會「扭計」要逛街,流連文具店。寫作一生,劉以鬯認為文學創作最重要的就是「創新」,也是他留給後人最瑰寶的兩個字。
「講起打籃球就好興奮」
「劉生最鍾意食煎炸嘢」,資深傳媒人、專欄作家鄭明仁說,近年經鑪峰雅集聚會與劉以鬯結緣,定期與一班文化人上酒樓飲下午茶,那時劉以鬯已經年屆95歲,仍很饞嘴,「佢最鍾意食叉燒酥」。他表示,每次聚會劉以鬯的說話不多,但對於舊日記憶卻恍如今天,尤其在上海聖約翰大學讀書時出任籃球隊代表,「一講起打籃球佢就好興奮」。
文人聚會離不開談寫作。鄭明仁記得,曾經有人問劉以鬯,文學創作最重要的是甚麼?「兩個字『創新』,佢話創新兩個字好重要」。因居於同一屋苑,不時碰頭,他形容晚年的劉以鬯就像返老還童,「成個小孩子咁樣」,每次下午茶後總愛流連文具行欣賞各款賀卡設計;雖然近大半年需以輪椅代步,「但成日叫劉太帶佢出街」。
鄭明仁說,對上一次遇見劉氏夫婦是今年4月18日,二人在咖啡廳接受內地傳媒訪問,拍攝紀錄片,「嗰次劉生食蛋糕食得好開心」。嶺南大學中文系副教授黃淑嫻接受傳媒訪問時也憶述,近年劉以鬯雖行動不便,但沒大病痛,精神很好,常跟到訪的朋友聊天,也得妻子羅佩雲悉心照顧,不時推着輪椅跟他散步。
■記者王家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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靠稿費一炮過十萬買太古城
劉以鬯曾創作不少「三毫子小說」。
【本報訊】劉以鬯在港寫作大半生,陪伴他一起度橋寫稿的太太羅佩雲說過,丈夫捱過辛勞,但沒有捱窮。在六十、七十年代寫作高峯期,劉以鬯同時為13間報館供稿,努力筆耕的回報,是在七十年代後期以10多萬元一筆過付款購入太古城樓花、實用面積600呎的單位,成為夫婦此後的安樂窩。
六十至七十年代是劉以鬯寫作高峯期。鄭明仁提供圖片
日寫萬字 不重複題材
抗戰勝利後,劉以鬯在1946年在上海創立出版社,出版文學書籍,兩年後來港,盼為國內書籍開拓海外市場,惜經營不善、盤纏用盡,為了三餐溫飽,他拿起筆桿,靠文字討生活。他曾在受訪時說,當時只有一支筆和幾張稿紙,寫了千字稿寄到《星島晚報》,一擊即中。那是三毫子吃到一碗雲吞麵的年代,寫一篇稿,夠他吃30碗雲吞麵;六十、七十年代最高峯時為13間報館寫稿,日寫過萬字,月入數千。
稿量這麼多,源於報館邀稿,劉以鬯不敢不寫,而且對題材有堅持,寫過的不會再寫,必須要有與眾不同的構想。他六十年代住在五洲大廈,在那裏寫下《酒徒》。他曾說當時每朝起身便寫字,「所有事她(劉太)做,稿我一個人寫」,寫完便租白牌車送稿,再到海運大廈吃飯,「這已經是我最開心的生活」。夫婦過着中產生活,閒時到半島酒店品嚐下午茶,後來買下太古城單位自住。
他晚年回首筆耕生涯,畫下這樣的註腳:「日間,我寫具趣味性的東西,不會寫他們不喜歡的;夜晚,我寫自己喜歡的,自己滿意的,讀者滿意不滿意,我並不在乎」。
■記者袁樂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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